<第八十六章 我懷念的>
〔六月底〕
在我們離開太平營區後不久,還有很多多少變亂等著我們去適應。第一件發生的變亂,就是人事官不知為何,以迅雷不疊掩耳的速度被調職了,而他的責任則是由目前的後勤官專任。我們並不領略人事官發生什麼事,但在這大半年來看了太多人事異動,對於任何不預警的調動,早已經見怪不怪,麻痹了。
改變至少的,應該是訓練官本人吧!現在在屏東龍泉與一群海軍陸戰隊的兵員一塊兒共用營區,能活動的範圍比起疇昔小了很多。在營區裡常有遇見訓練官的機會,訓練官竟然出乎料想的會主動找我攀談,徹底沒有身為一個軍官的架子。不是問我最近過得如何,就是問我參四幹得怎樣,與我疇昔所認知那位塌實又居心機的訓練官,簡直是脫了形。
後勤官還是與以往一樣,面對新營長的態度,總是若即若離。但他在路上若看到我,也會報以淺笑,讓我覺得有些受寵若驚。疇昔擔任傳令時比較有機會與營幕僚接觸,去職後成為了後勤官的部屬,還大約堅持有點像是友好的關係,這是我當初連想都不敢想的變亂。
喔!忘記說我的變亂了。
在新任營長上任以後,便大刀闊斧地整頓了一些事,頭一件就是將我的職位給打掉,另覓一個人選來輔佐改日常起居事務。我當時總會想,是否在這位營長上任疇昔,便幾多耳聞過我與張飛營長的事,但這些都已經再也不緊要,後來我便下放去做營部連參四的業務,這樣子對我來說也不會不好,乃至有鬆一口氣的感覺。
最感謝的莫過於連上學長對我的包容。副本已不抱任何渴想,覺得自己會被調離這個單位,最後卻幸運地留下了。連上學長不光對過去的事絕口不提,在某些方面也會盡量護著我,雖然我很體會大家不會心無芥蒂,但能把那根刺隱藏到盡量不被發現黑白常困難的事,我還不曉得為什麼,但我感激他們。
營上任何從小到大的事都被營長大刀調換。他說:『強健的心智來自強健的體魄。』,所以往後每一天四點到五點都要做體能活動,哪怕你是幕僚可能任何的文書兵都不例外。這項規定令許多人叫苦連天,因為部隊裡總是有效盡二十四小時也做不完的事,這種規定根本就是逼連上各參快點去跳樓。
接著,有關營上大巨渺小的變亂,營長都想要做更動,哪怕是更動幅度極微也沒關係,像是深怕別人不曉得他與張飛營長是分歧的個體一樣。我想,那是有種宣示主權的象征,想要告訴諸位步五營的大爺們,現在當家的人是我,不是你們的張飛營長。
比喻說,像現在一樣。
「跑起來!跑起來!你們一個個是沒吃飽是不是,不要以為你們疇昔不必跑步就大約勤奮,我告訴你們,現在掃數都要給我動起來,知不曉得!」
一個連隊接一個連隊,有序次地繞著營區跑步。疇昔的張飛營長不是對體能不苦求,但不會強求有業務的人也要一塊兒跟著行動,也不會苦求每個連隊一塊兒做體能,這一點很被我們連上的弟兄垢病。
「你們也曉得新營長比較求表現,他都看到疇昔張營長那麼被長官給重視,當然會渴想在上級面前有好印象嘛!」丁宏志連長對學長們擺擺手,「這種事你們跟我埋怨也沒用,快去換衣服準備離營宣教吧!」
連星期五休假都規定要跑完三千身手回家,當周體測不疊格者禮拜六早上要留下來補考,惹起學長對我們連長埋怨不止。但這又哪是連長所能決定的,就算是連長也對新營長有許多不滿,很多東西都得重頭來過,任何巨細事都要對新營長報備,這也耗費了許多人力成本。
但不管我們有多懷念張飛營長,我們畢竟是在服役,對於全副人事的來去與改變都必須要學著適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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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林松桐!」
「怎麼?」他剛換好衣服,回過頭便看見叫喚他的營行政,身上仍穿著整套迷彩服。「你這禮拜留守啊?」
營行政點點頭。「下禮拜我們連要接戰備你曉得吧!唉,羨慕你們這禮拜還大約休假,我這禮拜不斷下禮拜也沒得休。」
「積多一點休不是更好,否則車錢花那麼多也不劃算。」林松桐不是很在意地回答道,一邊將迷彩服給塞進背包裡準備帶回家洗。
「那是你們阿,我又沒差,我家在高雄耶!離屏東那麼近。」營行政笑著說道。「對了,我曉得這禮拜天是你生日,先跟你說聲生日快樂。」
「謝謝。」
「張隆昌營長有沒有跟你聯絡阿?」營行政關心腸問著,「自從張營長離開以後,似乎很少聽到你開口提起他。」
「你問那麼多幹嘛?」林松桐口氣有些不悅,想想覺得不當當,連忙歉仄。「我的意義是說,沒事幹嘛提起?我已經不是他的傳令了。」
「你怎麼講得那麼絕情,你跟他不是......?」營行政將兩隻食指靠在一塊兒,滿臉的疑問。
「我從來沒有承認過吧。」
「但你也沒有否認過阿......」
「你夠了沒有,你定然要這樣子繞著這個話題講嗎?現在營長都已經去宜蘭了,你們的目標已經達到了還想要怎麼樣!」林松桐的情緒猛然爆發,對著營行政的頭大吼大叫。「放我一馬好不好,不要再來沒事找事做了OK?」
「林松桐,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......」
「你最好是給我聽不懂啦!不要逼我把掃數變亂都講出來,全連上包羅連長都不曉得我們連上會有『保防細胞』,你應該心裡有數吧!」
林松桐看著目下愣掉的營行政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「這些話當我沒說過,我要去離營宣教了。」林松桐跨出腳步,丟出最後一句話。「我不渴想你的關心但凡假的,我渴想我們還能是好友好。就像你說的,我們是兄弟梯。」
正當林松桐即將走出寢室,營行政小小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把穩。
「我真的當你是兄弟梯,」營行政頭低低地說道,聲音跟蚊子一樣。「跟那些東西沒有關係......你曉得有些事不能選擇,但我沒有對不起你。」
站在火車站的月台上,林松桐感情惡劣無比。明晰是自己的生日,卻一點都沒有過生日的情緒,他還掛意著适才在寢室對營行政吼怒的那一幕,明晰不需要這樣子的,他還是做了。或許他也曉得就像對方說的,其實對方不停都沒有對不起自己,但......
下午六點多,在屏東車站的月台上,夕陽的金光吞沒了草原與軌道。他呆呆看著鏽滿的鐵軌與石頭,自己的感情與鐵軌上的碎石一樣泛黃。
不自覺點起一根煙,在暧昧的空氣中跌入了沉思。
連上的學長有些是從金六結新訓過來的。聽他們說宜蘭經常下雨,每到冬令時節,棉被但凡溼溼的,不曉得是真是假?他們還說,夏天的金六結有很多小蟲子會咬人,蚊子也很毒,就算噴滿了防蚊液也徹底沒效,每天都會被叮得滿頭包。聽說那邊的營舍很舊,根本不太能住人,聽說那邊的靶場要走個兩三個小時才到,聽說那邊夥食很是差,是全國新訓中心夥食最差的營區,那該怎麼辦,聽說那邊很黑,疇昔是麽五三旅的時候因為經常失事,所所以出名的黑單位,那邊的軍官都很恐怖,聽說......
他猛然感覺到背後被人拍了一下,遙遠的夢想嘎然而止。
「達陸,原來是你。」他轉身說道,一團白煙飄散至空氣裡,無影無蹤。
陳達陸,自從調來龍泉營區後,他們便再也沒說過話了。對於自己為何要搬出張大哥的住處,達陸更是從沒過問過。在營區兩人偶爾擦身而過,就像是目生人一樣,他沒查究達陸視他為空氣的原因,這對他也已經再也不緊要。
似乎也沒什麼事是很是緊要的了。
他唯一能獲得張飛營長的動态,也隻能透過陳達陸獲得,但他從沒有對對方主動開口詢問過,歸正自己都搬出那個家了,再問這些反而顯得很奇怪吧?既然想離開,就乾脆一點吧!別拖泥帶水的,像疇昔那個自己一樣,終于有什麼好?
陳達陸隻是伸入手,一個國軍專用信封遞到了他的目下。
「張大哥要我拿給你的。」
陳達陸的口氣有些冷淡,也感覺到有些餘怒。
「這是......」林松桐猶豫著該不該接下,「裡面是什麼?」
「我不曉得,我又沒有拆開來看。」陳達陸的口氣有些不耐。「你要不要?我手已經舉得很痠了。」
兩個人站在月台上對峙著,夕陽的金光撒在他們的身上,映出兩個長長的身影。月台上的人群稀落,有一半是休假回家的阿兵哥,有些人還穿著迷彩服,三三兩兩笑著閒聊,在火車到站疇昔......那些聲音感覺離他們好遙遠。
「謝謝。」
林松桐最後還是伸入手,膽大地接下那個信封,鑒戒地放進背包裡。
緘默了許久,陳達陸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,面向月台的另一邊等火車,眼神從不落在林松桐身上,也沒再開口對他說任何一句話。
「達陸,你要回台東嗎?」林松桐鑒戒地問道。
「否則呢?」陳達陸轉過頭,隨即又低頭看了一眼手錶。
「幾點的火車?」
「七點十七分。」
「那個......」林松桐結結巴巴,鼓起勇氣後終於開口。「張大哥他最近還好吧?」
而陳達陸隻是直直地看著他,一句話也不說。
「怎麼了嗎,你怎麼不講話,還用那種眼神看著我.....」林松桐進一步試探地問道,輕舉妄動。
「你有什麼資格問我這些東西?」決絕的話,從陳達陸口中說出卻是異常平靜。「你一下子決定要搬出去,連衣服跟盥洗器具都不想拿,然後你問張大哥最近還好不好,你把張大哥那邊當成什麼了,高速公路的休息站嗎?」
「陳達陸,我從沒有這樣子想過。」
「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,但你這種行為真的很傷人,早曉得我就不要帶你去張大哥那邊住了。你不曉得張大哥他為了你——」像是要說些什麼,陳達陸卻又改了口,聲音漸小。「為了你這個遲緩兒受了幾多氣。」
「我曉得我給張大哥添了很多麻煩,但我隻是想要曉得張大哥近況而已,我沒有別的意義。」面對陳達陸的刁難,他的頭垂了下來。
「居心義嗎?」過了一會兒,陳達陸開口。
「沒有。」林松桐的頭垂得更低了,語氣裡全然放棄。
「......」達陸把頭別了過去,決心不去看林松桐這個人。「我不曉得你所謂近況是想曉得什麼,歸正留存就這樣子過又不會死人,我跟營長不常會在家裡遇到,但遇到營長時他也不常講話,整個家變得很岑寂——」
陳達陸猛然頓了一下。
「營長變得沒有疇昔快樂了。」
眼見林松桐低著頭緘默不語,陳達陸又繼續說上來。
「所以我說講這些居心義嗎,歸正變亂就隻是這樣,你又不能去改變什麼。」他歎了一口氣。「隻是我沒辦法茍同你這種行為,匆匆丟下一句話說要搬出去,結果連搬也沒搬就不歸去了,連面也不見。你曉得你的東西張大哥不停都沒有動過嗎?我猜張大哥定然以為你總有一天會回到那邊,所以除了打掃以外别的都堅持原狀!」
「對不起。」
在林松桐低著頭的水泥地上,陳達陸看見了幾滴水漬。
「你跟我對不起幹嘛,你對不起的人又不是我。你如灼爍的居心的話,應該要親自去一趟台東,跟營長好好把話說領略吧。」
「我——」林松桐欲言又止。
「你不想吧。」陳達陸接著說道,林松桐的頭又垂了上來。「隨便你啦,歸正變亂都過了,看來你當初在火車上說的話你自己都忘了。張大哥條件不差,他要找個人在一塊兒並不是件難事,隻是看他想不想而已......。」
緊接著又是令人煩心的緘默,小陸試圖換個話題。
「你幾點的火車?」
「七點二十五。」
「聽說你又歸去接參四了,自己把穩一點,不要又出包。」
遠方的火車漸漸地駛進車站,在逐步昏黑的氣候下傳來轟隆隆的響聲。陳達陸拉起背包,往前跨了一步。許多阿兵哥也跟著往車門口的定點移動,交談聲越來越大,伴隨著刺眼的閃光映照著,以及火車發出的警示聲,緩緩地推近他們兩個人。
「對了。」臨上車疇昔,陳達陸特地回過頭。「聽說後天是你生日,生日快樂......記得要快樂一點,不管你們兩個人有沒有在一塊兒。」
說完,陳達陸的身影便消失在車門之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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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在陰晦的自強號列車裡,窗外一片公開,在匹敵節車廂裡隻要寥零落落的幾個人,不約而同地安靜。火車裡聽得見在鐵軌上運行的聲音,轟隆、轟隆,聽起來有點像是人的心跳聲一樣。
此時、此刻、此地,明晰是歸家的路上,卻感覺到無可救藥的落寞。
他拿出自己的MP3隨身聽,將耳機塞到兩隻耳朵裡,企圖用流行音樂規避那惹民心煩的聲音。
我懷念的是無話不說 我懷念的是一塊兒做夢
我懷念的是爭吵以後 還是想要愛你的衝動
我記得那年生日 也記得那一首歌
記得那片星空 最緊的右手 最暖的胸口
誰記得
誰忘了
「我沒有忘。」耳機裡的音樂隆隆作響,淹沒了他的聽覺,他喃喃自語了一句,連自己都沒有發現。
假灑脫 誰懂我多麼不捨得
一幕幕相處的畫面從他眼中飛逝而過,彷彿化成窗外昏黑的夜色,忘了打燈,變成一部草草閉幕的電影,隻剩他一人獨自憑弔觀賞著。那是他們兩個人的激情,別人領會不來,但作出了這個選擇,自己卻比任何人都掙紮難解。
不渴想自己的選擇能被營長大哥體會,但卻怕這個選擇是錯的。營長曾經對他說過,自己不戀棧那個高位,但他卻硬要把對方安穩地送上來,並自顧自地認為是為對方好。
然後聽到陳達陸說到營長愉快樂的事實,卻是他預見的事實。他預見了,但不願意去想,以為對方不會疾苦一輩子的,也邃曉是自欺欺人。
其實但凡因為自己想逃,怕自己堅持不上來目下的風雨。
誰愛得太冷清 誰過頭太遠了
誰要走我的心 誰忘了那就是承諾
誰自顧自地走 誰忘了看著我
誰讓愛變極重繁重 誰忘了要給你溫柔
「太愛了......所以我,」他輕輕地唱起匹敵首歌,可惜歌曲已到尾聲,剩下不到幾秒的歌詞,短短的道盡他現在的情緒。
「沒有哭......」但他卻哭了。不,這不是哭,這隻是掉眼淚。
歌播完了。他將手擱在自己的背包上,仿佛有個東西靜靜地躺在裡面,像是歡暢安撫著他無力的情緒。
『遲緩兒,要好好當兵哦!當完就是你的,禁絕哭。』
他存入了那封信。信封的上『傳令啟』三個大字,像龍個别地飛舞著,有些潦草卻非常奔放的字跡,是他再也認識不過的字跡。
撕開了信,一疊摺好的信紙與兩張千元大鈔落在他的手上。
他緩緩地打開信紙。滿紙龍飛鳳舞的字跡掩蓋了他的視線。信紙中,他彷若看見營長方頭大耳的臉,正對著他憨憨地笑著。
他一個字一個字細讀起來。
『親愛的遲緩兒:
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,應該是你的生日罷!假定你略微不必心點,你概略到生日後才拆開這封信。假定陳達陸那個小渾蛋沒有達成老子的苦求,那麼這封信很概略又流回我自己的手上。不過那也沒關係,頂多老子就是把兩千塊給放回自己的皮夾裡,但這些都不緊要,營長我想跟你說的是,這封信老子我很早就已經寫好了,真想寫好之後就馬上讓你看,哎!
先別急著把那兩千塊花掉,至少先把老子這封信看完再說。上次問過你這遲緩兒的生日,營長我還記得很領略是六月二十九日。瞧老子我對你多居心!你這遲緩兒搞不好連俺的生日都記不清哪一天,真是!哎,又離題了!』
看完一個段落,林松桐在火車上不爭氣地笑了,淚卻撲簌簌地再次失落。他連忙抹掉淚水,輕舉妄動不掉到信紙上頭。
『 龍泉那邊的海陸仔怎麼樣,體格應該都不錯罷!有沒有看到自己喜歡的漢子啊?不過可別再亂來啦,看歸看,別惹出甚麼不好的事,你承擔不來的。營長不在你身邊幫你擋掉災難,你自己要多把穩些!有變亂大約找陳達陸那棵小渾蛋商議,別都隻悶在心裡。還有阿,傳令這責任不要做啦!不停贍養別人有啥好地,不如回到連上當自己比較實在!俺幫你問過啦,你們那個新營長在金門是出了名的鐵面虎,辦事一絲不茍,你沒那個屁股大約贍養他的,苦求絕對讓你吃不必!營長是為你好,絕不是怕你跟新營長搞上。哎!老子又說錯話啦!
金六結這邊的蚊子真他o的多!不光夥食跟賁一樣,連熱食部的東西都比給狗吃的更不如!現在才曉得太平的好,至少營站與熱食部的東西還能見人,這裡根本是鳥不生蛋嘛!天氣又熱得要命,真不曉得這邊的兵是怎麼活下來地!講到剛上任第一件事,那個步三營馬上就要打靶去,我o他x的o!那個枕山靶場遠得跟個鳥一樣,還好旅長不需要親自走這段路,假定老子在這邊當個小營長,我他o的或是不到三天就被操翻掉!我操!』
他不能自制地不停笑著,但心裡卻又不絕溢出滿滿的悲傷。
『 遲緩兒,你擺在家裡的東西,營長不停都沒有動過。假定你哪一矯捷的想回來住了,營長絕對張開雙手歡迎你!不過要先給營長打幾下屁股才行。那麼不乖,說要搬,連回來拿東西都沒有,無聲無息地就不睬人了,這他o算哪門子的搬場!不過就算你永遠都不會回來,老子還是會把你的東西繼續放在原位,你的房間就不動了,偶而營長大約進去看一看、摸一摸,感覺你似乎還是住在裡面一樣,這樣子營長就覺得滿足了!其實營長也分明你在想些什麼,你還年輕嘛,要你跟一個中年胖子住在一塊兒,是有些委曲你,都還沒出社會哩!你假定想飛,營長是不會攔你的,隻是記得要在心裡留給營長一個地位,小小的就大約啦,假定能大點則更好,你曉得老子塊頭還蠻大的,地位太小俺會嫌擠!
也許營長這樣子想有些自作多情,或許是太樂觀,但人生不就是這樣?開開心心腸過上來,隻要活著就有渴想!你這小遲緩兒就是太悲觀了,把很多變亂都看得太嚴重,這樣子對身體不好!放輕鬆點,太陽總是會升起的,等到太陽再也不升起的那一天,你跟我早都已經不在天下上啦!』
有股莫名的情緒隨著字句即將崩潰絕堤。他站起了身,將信安穩地放在坐位上,然後到了廁所洗了把臉,隨後紅著眼睛走到列車的最掃尾,打開車門,迎著呼酵的風,兀自點起了一根煙。
而風景仍不斷倒退飛奔著。
『 營長不停想親自幫你過個好生日,乃至還想說你這蠢蛋會不會猛然回心轉意,跟陳達陸一塊兒回到台東!不過既然你已經在看這封信,想必營長這小小願望是沒辦法成真了。你別嫌我老土,營長從小就沒過過什麼生日,家裡不停都沒有錢,生日當天晚餐能豐盛些就很慶幸!難得終於當上軍官,手頭也終於有些小錢,第一個生日便在部隊裡度過。累了一終日,營長偷偷到營站拿了請結帳小姐幫忙代訂的鮮奶油蛋糕,一個人躲到排寢裡歡喜地吃著,還不敢給另外排長發現,那可多丟人!
營長想到的慶祝方法很簡單,就是買一個很大很大的蛋糕,奶油越多越好!蛋糕上面插滿了蠟燭,你、陳達陸、還有你的祖宗我,三個人一齊吹熄全副蠟燭,定然要一口氣吹熄!這樣子許的願望身手成真。營長有個小小公心,這三個願望渴想你有一個留給營長我,許啥都好,隻要不要許願渴想快點離開營長身邊就好!既然你不願意回台東,那麼營長就隻好給你兩千塊,讓你去買一個喜歡的蛋糕,把俺的話記在心頭,插滿蠟燭比較澎湃,卡有誠意!老天爺才會幫你把願望成真!
假定你這遲緩兒不喜歡吃蛋糕也無所謂,把這兩千塊拿去買你喜歡的生日禮物,買啥都沒關係,隻假定你喜歡的就好!就當做是營長親手送你的罷!假定你不願意接受營長對你的關心,你大約把這兩千塊錢捐給孤兒院可能燒掉,然而營長覺得捐掉比較有福報,燒錢是會被捉去關的,就算你捐掉營長也大約想做是自己為你點一盞公開燈,渴想你平平安安地,未來公開,不要再有甚麼災難啦!這樣子營長也會覺得開心。』
他緊緊地握遏制中兩張藍色鈔票,淚水無止盡地奔跑。他覺得哭得好累,仿佛連心都哭到抽痛了,一種極盡撕扯的力氣在異心底瘋狂扭曲,弄得他喘不過氣,不住顫抖。
『 你沒有遵從要跟營長在一塊兒的約定沒有關係,營長不會怪你。但營長渴想你别的答應營長的變亂定然要做到!到龍泉後,還是要好好準備研究所阿,多多保重自己的留存,你答應過營長你會活得很好的,別太魯莽了,又四處替別人擔事!你別嫌我囉嗦,更別覺得煩,營長會那麼嘮叨是因為怕你失事,你這小友好就是欠人照顧,又有嚴重遲緩,走路都比別人慢!真應該拿跟繩子綁在你身上,否則哪天走丟了該怎麼辦!
說了那麼多,其實營長還是跟你說,營長很想你,有時候想到你這小遲緩兒不在身邊,真他o的竟然會睡不著覺,哎!真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。傳令,聽營長的話,回來,好嗎?
張隆昌 』
站在車廂的最後一節,他擡頭,空中掛滿了閃爍的星子。是哪一個夜晚曾經看過一樣的星辰?他拚命流著淚,卻怎麼也想不起來。過去的一年彷彿做了一場不切實際的夢,似乎曾經有個人曾經離他那麼近,那張臉卻一點也沒有印象。是什麼樣的輪廓,又是什麼樣的眉與脣?感覺好遠、好遠。今天清晨的空氣有些涼,他感覺好累好累,等到抵達台北,已經是清晨十二點多的事了吧?他隻想好好睡個覺,醒來以後,或許掃數就都會不一樣了?
或許在夢中,他會記得為自己買一個很大很大的蛋糕,然後在上面插滿五顏六色的蠟燭,一口氣吹熄它們。過了這個生日,自己就要長大了!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,他就會入伍,然後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。
終點站還很遠,但他曉得自己還在途中,未曾停息。
<終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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