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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坐在窗前，一隻手放在骨董書桌上，一隻手擱在大腿上，桃紅色旗袍罩著，春天的顏色，明豔豔的，新燙的頭髮像隻溫馴的小獸般蜷伏著，她戴著淡黃色的眼鏡，桌上攤開一本書，她卻隻看著窗外。
桌上擱著水杯，是她用來喝紅茶的，透明滲出濃稠的暗紅，那種暗讓人覺得舊，又不免懷疑起來，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滋味，是苦澀，還是酸，房裡隻有那本書，看起來卻不比紅茶搶眼，封面是個比例異常的女人靠著窗子，卻又那麼泛泛，彷彿時代正帶著那樣的異常感侵入每戶民宅。她擡起手，將水杯拾起，落日正照在書中女人的窗邊，像是最後一瞥，卻要讓人忘不了，樓下傳來叫賣聲，是學生們回家，在家的人等人回家的時候了，丁阿小想必正在煮菜，為她那些小氣的雇主，殷寶灩揭露著明豔走在市街上，夕陽照在空盪盪的電車上，空盪的街上有老花子哀婉唱著，要打戰了，那些耳語穿入巷弄，葛薇龍和王佳芝正在梳頭，不耐地挑著晚禮服。
而她隻輕輕低頭，地便向下裂開，從一點向附近裂去，不斷地流沙般衰亡，公寓沉究竟，還有地底，到了底了還有，街市商人、房子、行人、路燈怎麼沉都還有，他們在這裡沉了又在別處翻攪出來，像喋喋赓續的春蟬，匆忙地拋擲時間。她拿起水杯，將剩餘的茶灑向窗台，一隻麻雀驚得飛起，她看了一會窗外，喧鬧著，放學下班的人、煮飯的婆子、趕著約會的蜜斯，每個人都忙著本人的事，她站在窗邊看著，直到天暗了下來。
刊於2010.2.27自在時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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